总听外婆那辈的人说，她啊，年轻的时候是个很温柔的人，就像是用筷子夹豆腐块那样温柔，无论是对谁。

在脑海中想象她那时的样子，我会不自觉从眉间绽开一抹笑，想象中的温柔感觉从唇角蔓延到心头。

可是，我记忆中的她却是多种元素的综合体，其中质量分数最大的元素应该就是粗鲁了，粗鲁地叫人起床，粗鲁地应对紧急情况，粗鲁的骑车方式，粗鲁地料理自己的形象。

她从小就是一个乖巧懂事、讨人喜欢的孩子。外婆说，她一直都是温顺而听话的。可后来，她不顾家人的劝诫，越过数百公里的路程，和她所爱的人结婚。又坚持留下她的第一个孩子——一个六斤左右的小丫头片子。生了女儿，在后来又寻了工作，上了班。每天往返几十公里，这一坚持，就是八年。

她每天都回来得很晚，家人多半已睡下。我知道她已经很累了，满脸倦容。可她仍然在睡前往返各个房间，为顽皮的女儿掖好被角，为早起的丈夫温一杯馥郁的浓茶。走路时，将鞋提在手上，赤脚踩在地上，在每一扇门前轻轻道声“好梦”。脸上的疲惫换作浅浅笑容。

这些她以为我不知道的事，我都知道，却并不道明，我热爱着她的成就感。

还记得那一天的对话。我看着她的第一根白发，问她：“你告诉我，你是不是真的很累了，我要听实话。”

于是，她露出那样温柔的笑看着我。

“嗯，我真的真的好累。”

然后，她又在我心疼的目光中伸出手抱住我，用手细细梳理我那乱糟糟的短发。我将头埋在她披散的发间，轻轻闭上涩红的双眼。她身上独一无二的温暖香气，是我从小就一直依恋着的味道。

我听见她说：“我只是在养着一盆花，是我自己细心栽培出来的小花朵。我予她光，予她水，予她生命，予她温暖。看着她一天天地长大，我每天都觉得欢喜。我也深知，她不会是最美丽的那一朵，她只是大花园中不起眼的一小朵，或许甚至入不了别人的眼。可在我的眼里，只有她这朵小花，仅仅只有她。”

我没有哭，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这个用一生来种花的女人。很用力地抱住，不肯松手。

她啊，她是我爱的人，我最爱的人。

我亲爱的，母亲大人。

让你骄傲，是我最大的心愿。

——后记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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