冬日的太阳十分吝啬,早晨七八点才肯向人间发散一点点阳光。
他总是准时地出现在家门口的南墙角,坐在一个破旧的小凳子上,凳子累积陈年的灰尘,漆黑一片。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只猫,一只慵懒的猫。毛色黯淡无光,宽大的骨架下是逐渐消瘦的身材。四周的一丝风吹草动都不能引起他的警觉。只眯着眼,安静的享受这阳光。你很难想象曾经“年轻”的它眼中杀气和一刻都闲不住“上蹿下跳”的景象。
他也在贪享着冬日的阳光。身穿黑色的棉袄明显很旧,不合时宜,更有棉絮从几个破洞里窜出来。两只手交替揣在衣袖里。脚脖子就那样露在寒风中,他不觉得冷,似乎有些麻木。凛冽的冬风吹来,头顶稀疏的白发不堪一击,纷纷倒向一边。两只眼就那样直直地注视前方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假寐。偶尔转动的眼珠表明他一直在想,一直在思考。
昏暗的老屋,座钟一摆又一摆,发出“滴答”“滴答”的声音。时间是公平的,它不会多给你一分一秒,也不会少一分一秒。日月晨昏,在所谓有意义和没意义的事情中,它都在一点点流逝。
屋外是冬天,而屋内是比冬天更冷的孤寂,因为在屋外,它可以感受形形色色的人。可是,无论是在屋外还是屋内,他都是孤独的。这份孤独源自内心,源自精神,仿佛要将阳光吞入,要将他整个人吞噬。
那间布满尘埃的老房子是他每天生活的地方。有一个地方十分引人注目,因为几乎一尘不染,那是墙上的一组照片。记录了一个襁褓里的生命经过纯真的孩童时代,走过青葱岁月,步入而立之年的成长历程,那是一个眉眼、神气与他极像的男人。
曾经,他也有一个辛福美满的家庭,妻子贤良淑慧,儿子聪明可爱。那时,他是儿子心目中的一座大山,是儿子的避风港湾,是依靠,是敬仰。每天,他都喜欢牵着儿子的手一起散步。某天,那只小手紧紧地握住他厚实的大手,笃定的说道:“爸爸,等你老了,我每天都会牵着你的手一起散步。”可惜,他一直都没有等到这一天。后来,儿子长大了,成家立业了,却是在另一个城市,一个远离他的城市。每年,儿子一家人抽出几天的假期赶回老家,又风尘仆仆地赶回去,他们就像是远房亲戚来拜访。后来,老伴也去世了,不善交际的他很难与儿子热络起来。终于有一天,在儿子心目中的那座大山完全坍塌了!他们厌恶他行动迟缓,厌恶他口齿不清……这份亲情在时间的碾压下逐渐消失殆尽。
最后,他们选择遗忘这份故土,选择遗忘他。他的儿子忘记了他乃至任何一个人都难逃衰老这道防线,儿子不知道他正圉于孤独的“牢笼”亦不知他会被无情的时间一步步凌迟……他的听力已下降,双目接近失明。
仿佛想到什么,他的茫然的眼神难得注入一丝神气,嘴角也微微上扬。
还是在等待着什么,期待着记忆中的那个小男孩轻轻地拉起他的手,说道:“爸爸,我回来了。”
太阳预知寒冷的黑夜即将来临,赶紧裹紧衣服,提前下山了。
街道灯火通明,人头攒动。是无序又是有序的,因为他们都有一个明确的方向——家的方向。
本文转自中国大学生在线网 作者:王玉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