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遥远的西天，
从余霞中间；
飞来一片枫叶，
飞来一片火焰；
我把它拾起，
作为永久的留念！
—— 顾城 留念（一)
关于秋天，关于淡彩的流云，和火样的叶片。
随手采撷一片绿叶，看傍晚的斜阳迷乱我的眼，忘记是谁说，挡住阳光就可以屏蔽悲伤。叶片特殊的气味在周围的空气里氤氲着，淡淡的，丝丝的。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这种味道，开始迷恋阳光下叶片清晰的脉络。漫步在校园，一个人，踩着落叶发出清脆的声响。不知觉抬头，苍翠的香樟树，干枯的樱花树，还有那堵泛黄的墙壁,周围的一切都流溢着熟悉的味道，就连耳边萦绕的都是那时的旋律。记忆中的你，却不知在何处。
那是初入校园的时候，多数新生都还停留在对于校园的新奇与接下来未知生活的向往中，我却早已对新的环境充满了厌恶，从小就不是一个对新鲜事物会感觉欣喜的人。每次从家里回来经过校门的时候，便会驻足、仰望，反问自己，“当初是为了什么而来到了这里？” 很多问题都是得不到回答的，就像我遇见你，在时间的荒野里。
香樟树摇落了满地的温情，棕褐色的落叶在脚边打转；樱花树干枯的树干，让人联想不到春天樱花绽放的美丽；正对着的围墙，微微泛黄，上面有很多学生刻下的誓言，或关于父母，或关于朋友，抑或关于学习；这里是那些有方向的人的曾经的秘密基地，来过，离开了，又有下一代的人，再来，再离开。看着上面的字迹发呆，不知觉中天已变暗，晚自习铃声的余音在校园里旋转，转身的那一刻，你就那样突兀的闯入了视线，都还没来得及擦干眼角的泪水。一股温暖顺着掌心直抵那处冰凉，就发现自己已经在奔跑，被你拉着。轻微的喘息声覆盖了言语，原来你一直在我身后，看着我默默地哭泣，等待我转身的时刻。就那样任由你牵着，小心翼翼的瞥了你一眼，好像知道我在偷看你，你就这样笑了，好甜，好暖。那个笑容从此就印刻在我的记忆深处，不曾褪色。
后来的每一次，我们都是这样奔跑，食堂的拥挤不堪，开水房的水泄不通，让我们不得不加入狂奔一族，因为没有人愿意作无谓的等待。少女的小心思在一次次的交集后，慢慢的向对方倾诉，从小学时代暗恋的小男孩，到初中时收到的情书，还有父母的争吵，我们毫无保留，我们形影不离。还记得刮风的夜晚，我们颤抖的肩膀，和无声的抽泣，你说上帝把你的母亲带去了哪里；还记得大雨的夏日，我们大笑着奔跑和放肆的喊叫，你说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考大学；还记得考试前夕，我们在被窝里的私语和嬉笑，你说形式上的考核根本没有作用；还有赌气后你的浓浓的巧克力和生病时滚热的开水；那时的我们双手不曾放开，那时的我们欢笑多于泪水。
直到有一天，另一个女孩依赖你的关爱和陪伴。你总是那么善解人意，细心地照顾到身边每一个人的忧伤与不安，把自己的悲伤隐藏在内心深处。可是我看到的你明明是一个更需要被他人照顾的人。可是，当你被他人过分的依赖，我们的快乐对她也就是另一种伤害，女生的眼里，是很难容下一粒沙子的，我明白。并不想让你为难，我自作主张的放开你的手，头也不回。那时，或许我是生气的，讨厌你的逞强，自己明明需要一个肩膀，却总是成为别人的避风港。可是我更知道，这就是你，那个在我最无助的时候牵起我的手，并带我奔跑的你。你无法接受我的转变，你说，“友情是可以分割的，为什么我们不可以一起快乐？”你是害怕失去的，总觉得自己不曾拥有什么，便死死地抓住每一份幸福。可是我亦是害怕伤害的，宁愿将美好留在过去，也不想看着它因某些不重要的东西而有瑕疵。三个人的路，比想象中难走。
还是总会有同学问我你的去向，除了沉默和微笑，我找不到更好的回应。他们习惯了我们形影不离，可是，时间不告诉任何人，悄悄地改变了一切。
后来的我们，分到了不同的班级；后来的我们，各自奔跑，各自流连。
会一个人去那个秘密基地，在那个我们相识的地方，就算只是坐着发一会儿呆，心情都会是平静而轻愉的。很多时候会看到伫立的身影，便会独自走远，那是我们之间的默契，也是我们之间的不可言说。
我们都是倔强的，分开之后，谁都不曾找过谁。有些东西是很微妙的，因为我们都知道我们已回不到过去。临近高考的时候，我们在秘密基地相遇了，忘了是谁努力地踏出了一步。你将头抵在膝盖上哭泣，走到最后的关口，你早已疲惫不堪。
“我想要放弃，一直以来就很厌恶读书，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读书。妈妈早就不在了，我只想陪着爸爸一起走下去就够了，不想要太多。可是我没有勇气……”我坐在你旁边，甚至不知道手应该放在哪里，我想要抱住你，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，心里挣扎着，最终也没有给予你温暖。那时真的好恨好恨，平时可以任意的怀住每一个不是那么亲密的同学，却不能在你需要温暖的时候给你怀抱。突然间感觉，一切真的都回不去了。
后来，就算是在公共场合听到对方的名字，我们也忘记了寻找，或许我们都习惯了没有对方的日子，时间果然是一剂良药。
现在我们都要离开，离开我们共同的记忆。高考之后，第一次回到校园，来到这里，用手触摸着眼前泛黄的墙壁，想起我们的过往。
“如果我上去拉住你的手，你还会甩开？”下面没有回答。
泪水倾泻而出，不可抑制。我从来就没有发现，墙壁上，你的问题，我无法想象你每次来到秘密基地却看不到下面的回答时的失落，可是我多想告诉你，我从来就没有离开过，我一直都在。可是，现在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。我们只是时间流里的小小激浪，甚至只是微微的涟漪，我们挣扎，我们反抗，却最终被淹没。一切都无法躲逃，我们也不例外。可是，曾经的美好是不会消逝的，它会留在心里最柔软的地方，温暖着生活赐予的每一处冰凉，因为我们曾经经历过，感受过，就不会忘怀。就像墙壁上曾经刻下的誓言，我们的故事也会在那个没有回答的问句里留在只属于我们的时光。
现在我知道了那个问题的答案：我来到这里，是为了遇见你。
在粗糙的石壁上，
画上一丛丛火焰；
让未来能够想起，
曾有这样一个冬天！
——留念（二）
注释：高考过后的暑假，母校之行，写给曾经最好的朋友，写给曾经的青春年少。